【山那邊有個小朝廷】
絕壁下是一條曠古不息的大河---澧水。
很久很久以前,一支幸免于諸侯征戰滅種之災的覃氏家族,歷盡千難萬險,從遠方逃往這瘴氣不開、虎狼作樂的峽谷之岸。他們用青銅劍砍荒,用頭顱瓢播種,他們創造了自己的道德和法律,自己的首領和軍隊,他們用弓箭和野蜂抵御外族的強暴及朝廷的征剿,用寡婦的淚和嬰兒的血釀成祭酒。終于,一個代表自己權力和意志的小朝廷—茅崗土司,在這塊神秘的土地上誕生。
這是一部比大山還沉重的歷史……
---引自筆者《走出大峽谷》
一、 茅崗土司:萬山叢中一小“國”
作為一個地名單元,在中國歷史上“茅崗至少有兩個人物是給故鄉掙了名的,一個是明代的土酋覃垕把大明江山鬧得顛三倒四;二是大魔頭---中國最后一個匪酋“勛桿子”(本外覃國卿),解放初大軍剿匪,成了漏網之魚,自此與解放軍扣了16年迷藏,直到1965年3月才被剿滅,成了當時轟動世界的奇聞。
一個擁兵3萬,力敵千軍萬馬,打了7年惡仗;
一個夫婦二人,智斗千軍萬馬,“蒸發”了15年。
其實兩人一非“軍事天才”,二非“孔明再世”只不過借了這一方神出鬼沒的山水地物罷了。
那個跨越460余年,歷經元、明、清三個朝代,比除周朝以外任何一個朝代都長的“國中之國”---茅崗土司就誕生在這里。
這是一座飽經戰亂煎熬的古城堡。
相傳,秦亂之時,一支國破殘兵隨著龐大的難民隊伍自湖北竹山潰退,過長江、漂洞庭、入澧水。其主力隊伍在大庸溪落腳,另數支家族繼續逆澧而上,其中幾支在武溪口滯留,另幾支堅持繼續西進,終于在林莽蔽日的茅崗峽谷臺地登岸,斬木結廬,瀕水而居。
這三支人馬,指手為界,盟言為地,插草為標,劃定疆土。一支重建了大庸國(即下庸國),一支建起了武口寨---這便是元明時期最繁華的大庸所城(庸人命名),一支建起了澧西土司軍事重鎮---茅崗城堡。
可以這樣說,古今中外,城市興起不外兩條:一是戰爭,二是貿易。
茅崗兼而有之。
從東漢相單程起義始,直到公元1965年殲滅匪首勛桿子止,數以千計的本土戰爭在茅崗幾乎無一幸免,要么是前沿,要么是后方,
說不清茅崗古城毀滅多少次再造了多少次,也說不清茅崗人滅亡了多少次又再生了多少次。城堡的人共存亡一次,就讓這支隊伍多了一分不屈的力量和一分生存的勇氣。
在中國土司史上,能稱得上得轟轟烈烈的,惟的茅崗,有七年寨!稱的得上死得轟轟烈烈的,惟有播州,播州有海龍囤!
茅崗土司文化的繁榮,得了地利,更得了適合人燈生存的氣候條件。這里沒有酷寒、酷熱,沒有可以毀家園的特大暴洪和瘟疫。這是先民選擇風水的結果。因了北上桑(植)龍(山),西通永(順)保(靖)的水陸碼頭,包容了中國十幾個省一百多個縣的商旅,也舶來了楚湘文化、吳越文化、閩粵文化.《永定縣鄉土志》記錄了茅崗古市的一鱗半爪:芭崗駐馬溪一帶,“向俱產鐵,遠外客商,出資本收采”,一時“鐵爐鱗煽,商販不絕”。加之桑植、永順、茅崗等地盛產木材、桐油、苧麻、棕片、生漆、土膏(鴉片)五倍子等土特產多經此處集散,因而“商舶賈艘,往來絡繹,幾與大都市等。”
考本境土司史,唐代僖宗乾符六年(879)始在湘鄂川黔邊地區設置羈縻州縣,州縣土官可由本土人擔任,并可子孫承襲。北宋咸平祥符年間,在大庸所設武口寨,土家人田承滿被授為撫夷通判(正六品),始開土官自治之先例。
元初,慈利土人吳統志因征蠻有功被敕授崗宣慰都元師,是為茅崗司之始祖。元末,覃垕任慈利軍民安撫使,一舉推翻吳氏土司,取而代之。洪武五年(1372),覃垕被殺后,石土人主茅崗安撫使,成了茅崗覃氏土司之鼻祖。
茅崗土司,吳氏承襲六世,約100年。
覃氏承襲13代363年,共460余年。
與茅崗衣帶水的桑植境內,則先后設柿溪州宣撫司(北宋建隆設)、上峒長官司中峒長官司(明宣德四年由柿溪州分治)、桑植軍民宣慰司(北宋紹興七年設)、麻寮宣慰司(吳國元年設.明洪武二年改司設所,置麻寮一隘廳千戶所).而茅崗司西鄰,則設永順軍民宣慰使司(洪武五年改設,轄三知州、六長官司、五十八旗、三百八十峒)及保靖宣慰司(明洪武二年設)等。
土瓦器制設,使唐宋時期較為松散的羈縻政策變為有效的鎮懾為量,實質上是一個相對獨立的“小朝廷”或曰“國中之國” ,或曰“一; 兩制”。因為土司既是自治區的最高行政長官,又是本地區的最高軍事首領,幫的行政機構,有完備苛嚴的司法制度,有裝務精朗的常備軍隊,有表現奇特的宗教體系,有豐富多彩的文化藝術。由于土司制具有“獨立法人”資格,所幸又被歷代統治者所承認所延續,因此到改土歸流止,基本上沒有受到改朝換代和國體改變的毀嚴滅性打擊,因而使土家族文化得以代代傳承,達到極盛,并累積成豐厚的文化底蘊。
二、土司秘錄
清代雍正年間的一次“改土歸流”,幾乎將中國土司文化斬盡殺絕,但仍可從星星點點的史海中、民間傳說中捕獲埋葬在土王城廢墟中的一些軼聞趣事。
之一:土司官制
土司中以宣慰司級別為最高。下設宣慰使司:宣慰使一人(從三品)、同知一人(正四品)副使一人(四品)、僉事一人(正五品)。
設經歷司:經歷一人(從七品)、都事一人(正八品)。
每宣撫司設宣撫使司:宣慰使一人(從四品)、同知一人(正五品)、副使一人(從五品)、僉事一人(正六品)。
設經歷司:經歷一人(從八品)、知事一人(正九品)、照磨一人(從九品)
每安撫司安撫使司:安撫使一人(從五品)、同知一人(正六品)、副使一人(從六品)、僉事一人(正七品)、吏目一人(從九品)。
每招討司設招討使司:招討使一人(從五品)、副招討使(正六品)、吏目一人(從九品)。
每長官司設長官一人(正六品)、副長官一人(從七品)。四百戶以上者設長官司,四百戶以下者設蠻夷官司。
朝廷還在宣慰司、宣撫司設有經歷、儒學、教授、訓導等,一般由流官擔任,文武相雜,土流間用,以便直接控制土司。
土司官僚機構中,還有不可忽視的各級大小土官,他們是土司政權機構中的基石,如家政、總理、舍巴、舍人、總旗、旗長等。
土司官印由皇帝賜,有宣慰司,宣慰司經歷、宣撫司、招討司、長官司。官印狀如直鈕九疊,篆文,皆鋼質。各土司還有不同的稱呼,但基本大同小異。
土民稱峒長曰都爺,稱土司曰爵爺,土司自稱本爵,其妻曰夫人,妾曰某姑娘,幼子曰官兒,女曰官姐,子弟之任事者曰總爺,其次曰舍人。
之二:土司刑罰
土司時代,嚴格說是屬于半封建半奴隸社會性質。“凡土官之于土民,主仆之分最嚴。(趙翼:《檐曝雜記》)土司“世襲其業,世長其民”,是一方最大的封建領主,占有大量土地,廣大土民幾乎成為奴隸。土司權力至高無上,有生殺予奪之權,俗言“殺人不請旨”。土司的法律并無統一文字條款,各司法出多門,各自為政。土司王就是大法,廣大土民絕無人身權利,俗言“殺人不請旨”。土人有罪,小則土知州長官等治之,大則土司自治。若客戶有犯,則付經歷、小經歷查處。凡土民生男育女后要即刻向土司上報入冊,若交租納賦冊上無名者,土司可任意部刑處死,并抄沒家產或予變賣。土民生子三大前途:務農服役(為土司無償提供勞役)、打仗。
土司刑罰極其殘酷,依罪大小分為斬刑、宮刑、斷指、割耳、棍責等。盜者斬,奸者閹(閹割罪男,變成類似于皇宮的閹人,土王宮內,亦有供役使的閹人,儼然如皇宮宦官一樣)。怠慢客人或約會誤期不講誠信者割耳,竊物者斷指。其他諸罪則由管事人施以棍責,往往有死于杖下的。這些刑罰還都由土司王親自執行。有的土司王一個早上可能要割數人耳朵、剁數人手指。受刑者“剝膚炙骨,慘酷之狀,口不能言”。
土司王出行,由儀仗衛士喝道開路,土民見之,必皆夾道伏地而迎,若有怠慢者,“即有譴誅殺,惴惴聽命,莫敢違命。”(《永順縣志》)就連舍把小吏,也倚仗權勢欺凌鄉里,“每逢歲時節令,各官舍把下鄉,俱令民間婦女歌舞侑觴”。(注:侑觴,勸酒,陪喝。)
有些土司執法,其方式之原始,令人可笑。如容美土司規定:凡犯法當斬者排成一排,土司反手抽簽,抽到黑色必殺,抽到紅色則有可能免死。
相傳茅崗土司第十二世發生篡權內亂,生性殘暴的覃蔭昌奪了司權。其人一只蒜頭紅鼻,一癢就要殺人,這與土司酷刑不屬同一概念。
由于土司刑罰過重,令廣大土民談之變,都不恨敢以身相試,故百十里太平無事,日不關門,夜不閉戶,道不拾遺,和睦相處,“遺劍于道拾者千里追還之”的事,在土司并不鮮見。
之三:狩獵
土司時代土家人多以狩獵捕魚為生,屬于原始粗放型的采集—狩獵經濟類型。但隨著先進農耕文化的輸入,茅崗已開始在山上種雜糧,獨狩獵的目的已從生存的需要上升到一種如樂、一種軍事目的。比如,土司王專狩獵場,“深山密菁,原曰皆土官圍場,一草一木不誥輕取,每冬行獵,謂之趕仗,先令舍把頭目等視虎所居,率越來十百人用大網環之,旋鏟基草以犬驚獸,獸韭芽則鳥銃標槍立斃之,無一脫者。”(《永順縣塊志》)卷三十六盾起來似乎是娛樂活動,但土司卻把它視為一種練兵稱將的需要。在深山密林打獵,與虎豹惡獸肉搏,以培養土兵英勇善戰的膽魄與力量。“一人搏虎,二十人助之,以必斃為度,縱虎者懲罰。獵他獸亦如之,得禽則倍賞當先者”。并且由打獵引入戰爭:“其追敵緣崖逾壁,務必擒之。”抓獲俘虜,喝部三聲投降不投降,不降就殺掉,稱為義士,給予厚葬;投降者就鎖上腳鐐,當奴隸種田,滿一年后再受編入伍。從這個意義上說,土家人打獵,就不是對漁獵文化的簡單解釋,而是一種戰爭文化的升華了。
之四:“初夜權”
近些年來,民族專家一直就土司王有無“初夜權問題爭論不休。特一些“同族” 專家從“心理”接受角度予以斷然否定,而民間咬定傳說卻并不回避這個讓“心理”隱痛的事實,至今長傳不衰。不過,在一鱗半爪的土司料中未內子可資 佐證的片言只語。
一般說來,土司王受朝廷封賞,大多數受這漢文化教化,并逐漸接受“周公之禮”,他們堅持以結發妻為“正官”,但同時養嬪妃若干,少者七八個,多者數十個不等。容美土司王宮里還專門有供使的補閹割的“宦官”。清代詩人、戲劇家、旅行家顧彩親風所施“宮刑”,并于當日記下只有皇帝皇宮才有的“刑者則為閹宦入仙供役使”的天大秘密。由此證明:凡土司王宮內發生的許多笥,不可 能記之于史書(當時能習漢文的,不過土司家族同人而已),故以“史無記載”予以否定只能說他還只停留在土司文化的“鐵幕布”之外,只有掀簾而入,才可窺見內中的玄機。
沈從文曾對這一史事進行過研究,他寫道:“土司的統治已成過去……但留下一個傳統尚能刺激人心。就是作土司的,除同宗外,對于此外任何人新婚都保有‘初夜權’,新婦應當送到土司府留下三天,代為除邪氣,方能發還。”并說,“也許就是這促原因,三姓方成為本地巨族。土司墳多,與《三國演義》曹操七十二個疑冢不無關系,與初夜權執行也有關系。”(《白河流域幾個碼頭》)
照此說法,土司的初夜權實質上不僅僅只是荒淫無道,其中還有“播種的因素,或說民間“土司崇拜”因素,一如土民神龕上必供土王以驅邪、避災一樣。
土司王這種丑行,逐漸被土民識破而
進行抑制,甚至發生了暴力事件,一直到改土歸流后才宣告徹底革除。據傳,茅崗那個“紅鼻子世襲”覃蔭昌,不僅殺人如麻,還有“初夜權”的惡名。最后,一些土民忍無可忍,“遂結黨殺蔭昌于按官亭。蔭昌長子洪柱同時被殺。”(《大庸縣志》1995年8月三聯書店版)民間傳說,就是這個“紅鼻子世襲”亂倫無道,才得“報應”的。
過去土家族地區舉行婚禮時,必在堂屋用布包圍一角,擺上豬頭,放一大套女人衣服,敬土司王,新郎九叩八拜,請土司王象征性地行使“初夜權”。傳說諾不請土司王就會出怪,會使新婚之夜夫妻不和。待轎到男方家門口,男方請土老司行法事,用一只豬頭,上插一把殺豬刀敬土司王,豬頭插刀,意思是威警土司王不要索取“初夜權”,表現了土家族人民對土司壓迫、剝削的反抗精神。
這古老的婚俗,就是對“初夜權”的見證。鳳凰都吾鄉曾有田姓“土司王”(偽封),規定所有出嫁女子的初夜權歸他,后激起公憤,被族人捕殺于老虎洞中,并當即用若干荷葉鍋將洞堵死、填平,以防再生“草狗(寇) ”。
之五:白虎·龍·鳳
近些年,土家民族專家們費了不少筆墨爭論土家族的圖騰崇拜,其中一說就是崇拜白虎,其根據就是巴稟君死后化為白虎。但恰恰這“白虎”在很多土家人心中卻是災星,俗言“白虎當堂坐,無災必有禍”。張家界土家人(包括永、保諸縣許多土家地區)甚至把一些婦女沒長陰毛視為“白虎”,是“克夫”的災星,并因此引起不少家族糾紛。龍澤瑞曾為此作了艱苦調研,似乎找到了崇白虎與趕白虎的一些理由,但不是三言兩語所能道得清的。
倒是另一種帶共性的龍、鳳崇拜被專家們忽略了。從湘西、張家界、鄂西到黔江一帶土家族,大多數是崇拜龍鳳的,似乎與大漢族“撞車”了。其理由是:這些地方的土司,基本上是以龍鳳圖案作司旗的,俗稱“龍鳳旗”。一些資料介紹土司構筑城堡(司城)時,必建龍門、中門、鳳門。播州(今遵義)楊氏土司修建海龍囤城堡時,就有龍門、鳳門。而在土家民間的服飾、生活用具裝飾以建筑雕花等等,無不以龍鳳為題材,這更是不爭的事實。據考,土家人古有斷發紋(文)身的習俗,紋(文)是龍神崇拜的產物。“紋其身,以象龍子,故不見傷害”。《淮南子》高誘注云:“紋身,刻畫其體,納黑其中,為蛟龍之狀,以入水蛟龍不能害也。”相傳覃垕身上就長了三條肉龍,或許為紋(文)身也未可知。
眾所周知,作為吉祥物,龍、鳳是封建帝王的專利。龍代表天子,鳳代表皇后。這本來是一派胡扯的“拉郎配”,(一獸一禽,焉有婚配之理?)卻代表了皇帝權力、至尊、威嚴(龍顏)、法律(圣旨就是大法)、最高榮譽(如賞賜黃袍之重獎)等。試問:天下哪個膽敢以龍、鳳為城門的?還要作為旗幟高高飄揚,不僅在土司城頭、在祭祀場所迎風招展,還要高舉著殺向征調的戰場。歷代皇帝是不是都是瞎子、聾子?一些善溜須拍馬的官兒們為什么不奏上一本,將這些“蔑視皇權”、“圖謀不軌”的土司們給家滅九族了?他們就偏 偏咽得下這口氣,還要睜只眼閉只眼任其所為?
史家們至今沒有一個可信的說法。一些專家干脆有意把它當作“不值一提”的小事給繞開了。而我認為:這些人是不想搞“崇拜多中論”,一只“白虎”就爭得不可開交,再加一條龍、一只鳳不就亂套了嗎?
不過,無論怎樣解釋,有那么一天,吉祥的龍鳳還是給土家人降下了災難。
雍正八年(1730)四月,湖廣總督邁柱向皇上轉奏了忠洞土司田光祖揭發容美土司田旻如罪行的狀紙,其中重要一條就是田旻如“違章建筑”,把鼓樓建了三層,上面還設了龍鳳鼓、景陽鐘等。邁柱的意見是:“田旻如實為土司之罪魁,土民之大害,此官一日不除,眾土民一日不得安枕”,可謂“無限上綱到頂峰了。這條足能置田旻如于死地的罪名就是設了“龍鳳鼓、景陽鐘”。
田旻如還一卷書生氣,蠢起個腦殼,上奏申辯說是“欲加之罪,全沒有半點政治頭腦,結果才發現是皇帝改土歸流要拿他開刀,才知在劫難逃,于是“投環自縊”,田氏八百年土司基業,一朝土崩瓦解。
雍正皇帝終于報土家人敢與帝王共享龍鳳之仇,也算為歷代帝王出了口惡氣。
由此看來,對土家族之崇拜龍鳳,是禍是福,還真值得研究。
之六:“紅”、“黑”兩洞
一個土司政權,就是一部國家機器。財政收入,一如人之血液,生死攸關。
茅崗土司設有專門稅務機構,收取稅課自有一套原始的辦法。
土家居室以火房為主室,而火坑又是火房的核心,乃至一個家的核心,民間稱“火坑是主”。土司征收糧課稅收,不以人頭而以火坑多少計算,叫“火坑稅”。永順司則叫“火坑錢”,民間燒鍋一口為火坑一個,征糧若干,保靖司叫“鋤頭錢”,土人一鋤入土,征銀若干。桑植司則名“煙戶錢”,與火坑稅類似。
除了火坑稅,茅崗土司的支柱產業收入有四大來源:青山河道、紅黑兩洞。青山-----伐木放排,河道---收取澧水上下客商河道稅:紅洞---煉鐵、燒木炭;黑洞----挖煤。
羅塔坪駐馬溪帶,鐵礦蘊藏量大,土司在此設鐵礦管理機構,引進外商開礦,從中收取稅金,收入頗豐。道灣的煤至今仍在開采。由于豐富的自然資源的有力支撐,使茅崗司的經濟實力和軍事力量一直處于強大的地位,因而也就有財力物力支持戰爭。康熙《九溪衛溪》載:“……族大力強者,”
往往據深山絕澗以自雄……九澧為各峒蠻出沒之所,而覃垕尤強悍……如茅崗土司受調平倭平亂,又如明萬歷二十八年(1600)覃宗伊(抗倭名將覃承坤之子)征播州楊應龍叛亂,率兵兩千,均“官不支俸,軍不請餉,自備器械,由土民后勤隊伍押運糧餉隨征。
天堂落日
那是晚秋的某個日子。湖廣總督邁柱的數萬騎正緩慢地各武陵源大山,茅崗的大地仿佛感受到陣隆隆的顫抖。城樓上的龍鳳鼓無力地擂響了數聲后,數百土司兵從城門慢步,列隊于入城大道側,這時,土樂響了,像報喪一樣嗚咽著。土司王覃純一雙手捧銀盤,上置土司大印,茅崗司地圖、土民戶口冊,少履遲緩地走出城門,來到城外大沙灘上,面澧水而脆,淚飛如雨,仰天長嘯:“茅崗司三百六十余年基業,今日就要敗在我的手里。望先祖在九朱之下庇佑覃氏一脈子孫,免受滅種之災!”
說罷,他仰脖喝干了一碗老酒。
成百上千覃氏子孫也一齊脆下來,叩首長泣。
對土司來說,那是茅崗最黑暗的日子。
城頭上那面傲然不屈龍鳳旗緩緩而降。
同城內外,開始唱起了天堂挽歌……
《清史稿·湖廣土司傳》這樣記載著那個日子所以生的事:“清雍正十二年,茅崗土司覃純一納土……”
一個由云貴總督鄂爾泰發難引爆的“改土歸流”,從雍正四年(1726)開始,采取剿撫并用的辦法,經過九年時間,到雍正十三年(1735)五省“蠻悉改流,苗亦歸化……”(引文同上)
那么,雍正王朝為什么要向土司動刀,且要斬草除根?
歷史是這樣記錄的:因為長期割據封閉而使土司制變得落后腐朽,因為土司間的仇殺和劫掠而使生靈涂炭、國無寧日,因為歷代土司不服管轄而對王朝統一及國家政權產生巨大威脅。
雍正皇帝在詔諭中咬牙切齒大罵首:“向來云貴川廣以及楚省各土司,僻在邊隅,肆為不法,擾害地方,剽掠行旅,且彼此互相仇殺,爭奪不休…….尤任意殘虐,草菅民命,罪惡多端。亦有人斥土司統治地區“無禮義、無法度,雖居中國,貌若海外”。(張天如)《永順小志》)如果說是罪行,毋寧說是借口。這是清廷策劃了三代的既定國策。西方有句哲言:上帝要你滅亡,必先讓你瘋狂。
茅崗土司從“紅鼻子世襲”覃陰昌起,土司王宮成了亂倫淫窩,成了殺人魔窟。《史稿》記下這些土司的點點劣行:“桑植土司向國棟殘 ,與容美、永順、茅崗各土司相仇殺。”雍正《圣訓·愛民》卷十五載:“桑植土司向國棟……暴虐不仁,動輒殺戮,骨肉相殘,土民如在水火。”《九溪衛志》亦載:“康熙八年(1669),茅崗土酋覃蔭昌作亂伏誅。”
土司視土民為奴隸,可任意“取其牛馬,奪其子女,生殺任性。”(《》)
=清世宗實錄連居住也有森嚴的等級之分:“寺《土官衙署,綺柱雕梁,磚瓦鱗次。百姓則叉木架屋,編竹為墻。舍把頭目許立梁柱,周以板壁,皆不準蓋瓦,違者即治僭越之罪。”俗云“只許買馬,不許蓋瓦,(《永順縣志》卷三十六)。有首竹枝詞,是寫當貧困土民居屋的:“白巖洞畔住儂家,茅舍竹籬三個杈,早上家聽雀鳥噪,春來喜看杜鵑花。”而茅崗土司卻構建氣勢恢宏的“七進皇堂”,整個建筑占地100余畝,七進七個天井,內有終年絲管不絕的大戲臺,長年養著數十個聲色俱佳的女優(戲子),由覃氏所創“柳花柳”即發展于此,完善于此,并成中華一絕---土家族陽戲。在司城東南回龍崗,土司還修建了百畝原始森林花園,俗稱“覃氏園林”。當年酈道元嘆麗江“木府之麗,擬于王者”,以此比茅崗土司并不為過!覃氏土司們就在這天堂般的城堡中、花園里,肆恣淫樂,醉生夢死,若如一方皇帝。
民間預言道,誰失天道,必為天所滅。
強大并輝煌了數百年的土司基業終于被這些紈绔子孫們一步步推向了死亡的深淵。隨著湘鄂西土司政權一個一個被流官接管,一個一個土司王被押解遣送到異地安插時,中國歷史上一支古老的民族和他們所創造的偉大文化從此神秘地消失在茫茫的歷史迷霧中……
改土歸流后,與茅崗司同飲一江水的桑植慰使各國棟被遣送河南“安插”,而一山之鄰的永順土司彭肇槐則解押回八百年疥的江西幫土……
茅崗長官覃純一因“自請”獻上,其祖宗又曾是征覃 的“有功這臣”,故成了少有的“幸運者”,被授世襲千總職銜,并破例準許留在原地不予遷徙。因南明此后得以再襲三代至嘉慶三年(1797)才徹底結束茅崗土官世襲。
乾隆三十四年(1769),不知何因,一把大火把大火把茅崗司署燒成一片灰燼,積累了數百年的土司文化包括皇帝鐵卷文書,土司歷代檔案、文獻、古籍等皆焚毀一盡。
晚秋的落日,被這場大火映得通紅。
茅崗“天堂”在烈火中漸漸化成幻影,終至消失……
正所謂:狐眠敗砌,兔走荒臺,盡是當年歌舞之地;露冷黃花,煙迷衰草,悉屬舊時爭戰之場。盛何常?強弱安在?念此令人心灰。
中國土家族
在湘鄂渝黔結合部約10萬平方公里的武陵大山中,繁衍生息著一支古老而神秘的民族-土家族,總人口約800余萬。溯流探源,清江武落鐘離山之巴廩君是為本民族開山鼻祖舜放歡兜于澧水崇山,中原部落入南蠻,乃成先祖另一支系。春秋之后巴、庸三國被秦、楚所滅,巴、越、濮、僚、量庸諸人種相繼流落武陵,與土著共同蓽路藍縷,開啟山林,鑄造民族歷史,最終磨合乭一個人們共同體—畢茲卡族。畢茲卡古稱南蠻、量蠻、苗、濮、巴、武陵蠻、溇中蠻、五溪蠻、板盾蠻、天門蠻、土官、土人、土丁等。1956年國務院正式認定為土家族。
自漢代始,朝廷對這一地區實行羈縻統治。唐元和元年(806),容美土酋田行皋授就行了州刺史,始開土家大姓襲治一方之先河。元代至元六年(1340),彭思萬歸無,永順安撫司職,土司制度由此發端。至明永樂定制,湘鄂川黔邊共設土司、土州59個。
土家族素以大山的民族著稱于世,吃苦耐勞,勇敢頑強,愛國愛家,樸實善良。從土家先民助周武王伐紂,至隨劉邦平定三秦之亂;從明代土司彭明輔、彭翼南、田世爵、覃堯之、唐仁、向鶴峰等率湘鄂西4萬土兵慷慨悲歌抗擊倭寇,到清代劉明燈、王正道、孫開華鎮守臺灣拒荷、英、日殖民者于國門之外及至孫道元、陳連升、羅榮光為抗英抗日保國壯烈捐軀,覃子斌為抗日死支那叢林,國家每有災難,必有土家人為之拋頭灑血,沖鋒陷陣。
土家族是一支苦難的民族,由此爆發反壓迫反征服的戰爭此起披伏。戰國巴蔓子,東漢相單程、覃兒健,五代彭士悉,明代覃垕、向王天子等,堪稱彪炳史冊的英雄豪杰。至溥 代雍正年間,朝廷推行改土歸流,淵源久遠、歷經滄桑的土司制度宣告覆亡。
土家族屬藏緬語系,氏族社會始制語言符號文字,雖漂滅于歷史的茫茫煙塵,但不屈不撓的土家人在惡劣的生存環境中創造了燦爛輝煌的民族文化,并形成了本民族的哲學與宗教。古老的祖先崇拜、自然崇拜和生殖崇拜,幾乎成了文化的主體,由此產生的巫儺、梯瑪,傳承了皇皇百萬言的偉大民族史詩《梯瑪神歌》。土家族因崇拜龍鳳而不懼皇權,敢于將龍鳳作為族旗標徽高高揚起而以兵農合一為代表的耕戰文化,以西蘭卡普為代表的工工藝文化,以吊腳樓為代表的建筑文化,以哭嫁、跳喪、擺手舞、竹枝詞、陽戲、鬼谷神功等為代表的物態文化、民俗文化及表演文化等,都足可與世界上任何一個偉大的民族相媲美。
一支成熟的民族必須以一批杰出人物為代表。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土家族中涌現了一大批具有有極高聲望和成就的政冶家、軍事家、史學家、教育家、科學家、經濟學家、作家和藝術家。諸如賀龍、杜心五、黃永玉、田奇炯、葉玉翠、廖漢生、唐犧之、汪承棟、湯子模等,聲名赫,堪為中華人杰,他們為人類所作的貢獻,極大豐富了中華民族文化寶庫。
為搶救、弘揚和發展土家族文化,本園特建九重天世襲堂,并截取若干重大歷史事件,輔以文物、實物、圖片進行展示,以期用較為清晰的脈絡表現這一民族的歷史概貎。然而,滄海桑田,歲月如歌,博大精深的土家族文化大多仍掩藏在武陵大山的莽林古道中,神秘莫測,謎難尋;一些學術觀點也因此眾說紛紜,仁智難辨,完善有日,寄予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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