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

更新時間:2018-03-19 12:26:03 來源：z5z9.cn 編輯：本站編輯　已被瀏覽次查看評論

剛過完年，未家坪的男男女女就一茬接一茬地出去打工了。
每年這時，稍微知事的娃兒就依著門檻，眼巴巴望著爹娘遠去的背影，強忍著眼睛水，將嘴唇咬出血印。每年這時，有的娃兒就趕腳，一路嚎哭著追出老遠，最終無奈地怏怏而歸，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漬。
春妮五歲了。五歲的春妮對爹娘沒有一點印象。春妮對爹娘模糊的印象，是從奶奶嘴里曉得的。奶奶告訴春妮，在她兩歲時，爹在巖場放炮被巖頭砸死了。而娘，在爹死后不到一個月就進城打工去了，一去三年都沒回來過。奶奶說這些話時，干枯的眼里浸著混濁的淚水。
春妮有一張娘的照片，是奶奶給她的。
有一回，春妮想娘想得厲害，哭天喊地的，奶奶實在哄不住，就將一張照片給了她，對她說，這照片上的就是你娘，以后想她了就拿出來看看吧。
照片兩寸大，還是彩色的。
從那以后，每想起娘，春妮就拿出娘的照片看，一看就是好半天。
看著照片，春妮還會問：奶奶，我娘跟照片上長得像嗎？
奶奶說，像。你娘跟照片上長得一模一樣。
看著照片，春妮還會問，奶奶，我長得像娘嗎？我和娘比，哪個更好看？
奶奶說，像。長大了你肯定比你娘好看。
聽了奶奶的話，春妮就笑了。春妮的笑，很爛漫，像開在籬笆上的一朵小喇叭花。
未家坪的春天也是寂寞的。田地大都荒蕪著，即使有人勞作，也多是上了年紀的老人。
這天，春妮跟奶奶一起來到自家菜園。菜園就在屋后，周圍由籬笆圍著，籬笆上一朵接一朵地纏繞著淡紫色的喇叭花。未家坪家家戶戶菜園的籬笆上，幾乎都一朵接一朵地纏繞著淡紫色的喇叭花。
奶奶握著一把小鋤頭，在一塊耕耙過并施下基肥后作成高畦的地上挖出一個小坑，然后栽下育好的番茄苗。許是年紀大了，奶奶每栽下一株番茄苗，都要喘幾口粗氣。
春妮自顧在籬笆上摘了幾朵喇叭花，一會兒放在鼻前嗅嗅，一會兒又戴在頭發上，一直玩到沒趣了，就蹲下來看奶奶種菜。
春妮不曉得奶奶種的什么，就問，你種的什么菜，奶奶？
奶奶直起身子，捶了捶腰，說，你不是最喜歡吃番茄嗎？奶奶幫你種番茄哩。
春妮是喜歡吃番茄。番茄可以生著吃，也可以和雞蛋炒著吃，還可以放了白砂糖涼拌著吃。不管怎么個吃法，春妮都喜歡。
奶奶繼續挖著小坑，繼續栽著秧苗，繼續種著番茄。
望著忙碌的奶奶，春妮不解地問，奶奶，那么小的秧苗，怎么就能長出番茄來呢？
俗話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這地就是聚寶盆，你栽下什么苗，就能長出什么東西來。
春妮不信，又問，奶奶，這地真有這樣神奇么？
奶奶說，是噢！不過光栽苗還不行，還要澆水，還要施肥，這樣秧苗才能發芽，才能開花，才能結果哩。
聽了奶奶的話，春妮突然安靜下來，有心事似地想著什么。
第二天，春妮一個人悄悄溜進了菜園。
春妮在菜園東側找到一個靠籬笆的角落。籬笆上一溜掛著三五朵淡紫色的喇叭花。這三五朵喇叭花，在陣陣清風里，正調皮地晃著腦殼。春妮喜歡喇叭花，她想娘一定也很喜歡。
春妮揚著小鋤頭格外吃力地挖了一個小坑。挖好小坑，春妮從口袋里拿出一張照片。春妮將那張娘的照片摸了又摸，看了又看，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到小坑里。蒙上土，春妮又學著奶奶栽完番茄苗后的樣子澆了一些水。
忙完這些，春妮站起身，拍打著身上的泥土，信心十足地說，用不了多久，娘就會從地里長出來！
春妮不曉得，她的一舉一動，全被站在籬笆外邊的奶奶看到了。看到這一切，奶奶無聲地嘆著氣，因為春妮娘在出門的第二年，就嫁到很遠的地方去了，也許這輩子，春妮都見不到她娘了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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