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的澧水時光

被一節節教鞭和粉筆延長
昏黃如豆的油燈下
青春和胡須鋪天蓋地
陽光和稿紙一樣迷離
吟哦詩歌放逐才情
三月的河岸被我一一掃蕩過
沒放走一朵蘆花

和一朵桃花在山谷里談戀愛
長發飄飄地奔走呼號
尋找彈古箏的神仙姐姐
琴瑟和鳴. 笑傲江湖
在正邪之間修煉的書生
吻到了船夫女兒的小虎牙

在每一個清晨升起太陽
讓每一個漢字列隊
捧著他們香甜的氣息
我想以自己的方式愛他們
包括愛他們臉上的雀斑
和那些異想天開的錯別字

獨坐斜陽咀嚼草根的畫面很美
沒有叩石問天的牢騷
我想我走后
這條河流一定很失落

泛舟買醉
像草書一樣生活
有一些莊重
像楷書一樣執教
凌亂. 草率
激情. 頹喪
每一朵浪花都有過失和包容
每條河流都在長大和回憶

記一位紅顏女子
在卓文君的酒店里見過你
在李清照的蚱蜢舟上見過你
胡笳十八拍一定記載了你的別愁和思念
月上柳梢頭啊
我站在高山流水的石崖下
卻約不到一朵菊花前來

在花間派的酒席上
你像女兒紅一樣甜醇地綻放
在婉約派的篝火邊
你的歌聲帶著七分明月三分流水

那是一雙浣溪紗的手
也是一雙滿庭芳的手
那是一首我從未填過的詞
也是一首我從未放過的歌
你的衣香鬢影啊
放在秦淮河的槳聲燈影里太艷俗
那就放在明清的小說
江南的柳絲細雨
丁香一樣幽怨的小巷里

商隱兄說得好啊
此情可待成追憶
這么多年
我的惘然和莊生的那只蝴蝶一樣
找不到一朵花的方向

記一段無名城墻
記述那些沉默的石頭
是為了紀念夕陽西下時的那壺酒
比花朵還清醒的史詩
讀懂陽關的折柳
讀懂一腔書生的青燈黃卷
和功名利祿
三人之外
我愛上了在詩經里奔跑的白狐

記述那些長滿鐵銹的蒿草
是為了紀念那些尋尋覓覓的傳說
千年一夢的城門
依次推開二十五代土司的興衰榮辱
一場征伐從曠野里醒來
把大雪滿弓刀的豪情
射進燈影搖紅的章節里
前世今生
我都是額角那只不肯低徊的鷹

還要記述那些匆匆東逝的流水
是為了紀念那些地老天荒的愛情
城墻之下
桃花已經落盡
是誰的衣襟把今晚的月亮打濕
一葉扁舟敵不過關山重重
那河邊久久不曾離去的新娘
她頭上的青絲帕
需要一個古老的山盟海誓
才能解開

記一個醉酒之夜
那是一個流火的夏日
天南和海北的伙計們尋來
沿江的酒樓早虛席以待
唐時風宋時雨都不來叨擾
那就暢飲吧. 兄弟
邀不來一百單八個家伙納投名狀也罷
五六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劫不了生辰綱
也敢剝去上衣
露出一根根傲骨

唯獨沒有解語花啊
蘇小小和董小婉怕是過不慣這般清苦
晚上十點
吊腳樓上的月亮也有了十分酒意
所有的錦腹繡口吐出了半個江山

沿著江岸一字兒排開
齊齊解開褲襠撒下一泡泡激憤
他們都相信這是詩歌的源頭
千百年之后
會有人溯江而上
在此憑吊  頂禮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