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8-03-19 12:08:03 來源:z5z9.cn 編輯:okzjj.com 已被瀏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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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赤穴、黑穴生巴人神話揭秘
關于土家族祖先巴人生于赤穴、黑穴的說法,最早見于《世本》,并遍載《世本》之后的多種典籍。此處引南朝宋范嘩《后漢書·南蠻西南夷列傳》的記載:“巴郡南郡蠻,本有五姓:巴氏,樊氏,瞫氏,相氏,鄭氏,皆出于武落鐘離山。其山有赤黑二穴,巴氏之子生
于赤穴,四姓之子皆生黑穴。未有君長,俱事鬼神,乃共擲劍于石穴,約能中者,奉以為君。巴氏子務相乃獨中之,眾皆嘆。又令各乘土船,約能浮者,當以為君。余姓悉沈,唯務相獨浮。因共立之,是為廩君。”
研究土家族歷史與文化的學者,常以此種記載為信史,以為巴姓與其他四姓分別居住于赤穴與黑穴。殊不知,這些記載并非信史,實為神話,其敘事事件的神話色彩是顯而易見的。如擲劍石穴投中者為首領,乘土船能浮者為君,就屬于競技決雌雄的神話模式,而與遠古氏族間的浴血兼并的史實相去甚遠。在此,巴氏生于赤穴,四姓生于黑穴之說,應該理解為一種神話式的說法,而不能簡單地解釋成巴氏居于赤穴,四姓居于黑穴。所謂“生”,毫無疑義應理解為“出生”或“誕生”之義,結(jié)合全句理解,應為:巴氏為赤穴所生,四姓皆為黑穴所生。赤穴、黑穴與佤族“司崗里”(出人洞)有著同類性質(zhì),都深深烙上了母腹生殖崇拜的印記。由此可見,赤穴、黑穴之說實為滲透著巴人洞穴生殖觀的氏族起源神話。惟其是神話,所以才隨著巴人的遷徙而作變異性的傳播。同治《施南府志》說廩君赤穴在恩施城東八十里,黑穴在恩施城南二百里。同治《來鳳縣志》卷五又說來鳳城西南有個地方叫“黑峒”,黑峒應該就是黑穴。又咸豐也有一個叫黑洞的地方。按《后漢書》等史籍的記載,赤穴、黑穴本應在長陽武落鐘離山,怎么會又出現(xiàn)在恩施、來鳳、咸豐等地呢?這就說明,巴人遷到哪里,就會在哪里就地命名新的赤穴、黑穴。赤穴、黑穴已經(jīng)不指具體的地名或洞穴,而只不過是巴人生殖崇拜的代名詞。
有關赤穴、黑穴的其他記載,也從側(cè)面反映了赤、黑二穴之說所蘊含的生殖崇拜觀念。先錄幾種材料如下:
《荊州圖[副]》說:“宜都(郡)有穴,穴有二大石,相去一丈,俗云其一為陽石,一為陰石。水旱為災,鞭陽石則雨,鞭陰石則晴,即廩君石也。”
上書又載,副夷縣(《御覽》作夷陵縣)“縣西一獨山,有石穴,有二大石并立穴中,相去可一丈,俗名為陰陽石,陰石常濕,陽石常燥”。
《水經(jīng)注·夷水注》說:夷水“東徑難留城,城即山也,獨立峻絕。西面上里余,得石穴。把火步行百許步,得二大石磧,并立穴中,相去一丈,俗名陰陽石,陰石常濕,陽石常燥”。
上引資料所記石穴均為廩君出生之赤穴。穴中二石分別被稱為陰石、陽石,應該與生殖崇拜有關。我們知道,以崇拜女陰和男根來祈求生殖力曾是一種普及世界的原始文化現(xiàn)象。黑格爾曾指出:“對自然界普遍的生殖力的看法是用雌雄生殖器的形狀來表現(xiàn)和崇拜的。”以形似女陰和男根的石頭來象征女陰或男根,并加以崇拜,在我國民間是司空見慣的。因此,廩君穴中的陰石應為女陰的象征,陽石則為男根的象征。資料所記二石的特征與作用也能證明這一點。二石的特征分別是,陰石常濕,陽石常燥,正分別與男女生殖器官的特征相吻合。二石的作用分別是主雨主晴,所謂鞭抽陰石就會止雨天晴,鞭抽陽石則會止晴降雨。為什么陰陽二石會與降雨天晴相聯(lián)系呢?這要從生殖崇拜在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中的運用說起。原來,原始人是把人的繁殖與農(nóng)作物的繁殖當作同等事物看待的。在原始人的觀念中,兩種繁殖既屬同類,便可以相互產(chǎn)生交感作用,即人的生殖力可以作用于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促進農(nóng)作物生長;農(nóng)作物的生長力也可以作用于人的生育,促進人類繁衍子嗣。曾在世界范圍存在過的以兩性性交來刺激農(nóng)作物豐收的事例正是將人的生殖力作用于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顯證。英國著名人類學家弗雷澤在他的《金枝》中列舉過這方面的例子:“中美洲的帕帕爾人在向地里播下種子的前四天,丈夫一律同妻子分居,目的是要保證在下種的前夜,他們能夠充分地縱情恣欲,甚至有人被指定在第一批種子下土的時刻同時進行性行為。祭司責令人們在這種時刻同他們的妻子行房事,實際是作為宗教義務來完成的。如果沒有做到,播種即為非法。這種風俗的惟一可能解釋似乎是印第安人把人類繁衍生育的過程同植物也要進行同樣的職能弄混淆了,因而他們以為求助于前者,同時也會促進后者。”
“爪哇一些地方,在稻秧孕穗開花結(jié)實的季節(jié),農(nóng)民總要帶著自己的妻子到田間去看望,并且就在地頭進行性交。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促進作物生長。”
“中非的巴干達人非常相信兩性交媾與大地豐產(chǎn)之間有著密切聯(lián)系,如果他們的妻子不能懷孕的話,他們一般地都是把她休了,認為她妨礙了丈夫園中果樹的豐產(chǎn)。相反,如果有一對夫妻生了雙胞胎兒女,這就表明他們的生殖力超乎尋常,巴干達人便相信這兩口子也有使植物園的果樹豐產(chǎn)的相應能力,于是就供給他們?nèi)粘5闹饕臣Z。在孿生嬰兒出生后不久,就舉行一次儀式,讓媽媽在房子附近的茂密的草地上仰面躺下,采下園內(nèi)一朵大芭蕉花放在她的兩腿之間。然后請她丈夫過來用他的生殖器把花挑將出去。這種儀式的目的很清楚,就是想把這一對夫婦的生育能力傳給那園內(nèi)的果樹。此外,這一對夫妻還要走遍本地各處,在所有要好的朋友的植物園內(nèi)跳舞,其目的顯然也是為了使果樹結(jié)更多果實。”②在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中,最大的威脅來自于水災與旱災,所以,以男女生殖力刺激農(nóng)作物生長與豐收的手段,又被轉(zhuǎn)借用來請雨止雨,以保證農(nóng)作物順利生長。其意義也在于:人們認為雨水是神靈(多指天神與地神)交媾的產(chǎn)物,要降雨,便是促成神靈交媾,要止雨,便是讓神靈不能交媾。而男女交媾正是感應神靈交媾而降雨的巫術(shù)。在巫術(shù)中,男女交媾的儀式往往是象征性的,如以裸女拉犁耙,便是以犁耙犁地象征交合的動作。裸女暴露性器官,也是一種性刺激。弗雷澤的《金枝》中說:
“在特蘭西瓦尼亞的一個地區(qū),當田地已干旱得龜裂時,姑娘們把衣服脫得精光,由一個也是裸體的年紀較大的婦女領著,偷出一只整地的木耙,并帶著它越過田野來到一條溪流
旁,在那里她們把耙放在水里漂浮著。接著又坐上耙并在它的每個角上點起一個小火堆,持續(xù)燃燒一個鐘頭,然后把耙留在水里,她們自己走回家去。”
“在印度的一些地方,也有類似的求雨巫術(shù):裸體的婦女們在夜里拉著犁越過一塊田地,這時男人們小心地避開這條道路,因為他們的出現(xiàn)將破壞這個法術(shù)。”博爾尼《民俗學手冊》也有類似的記載:“……婦女在求雨儀式中所起的突出作用引起人們的注意。甚至在印度也如此,那里的婦女平時從不犁地,在干旱季節(jié),婦女們脫去衣服,夜間在田里拉犁。甚至上層社會的婆羅門婦女也不顧身份來參加這個儀式。”
在我國,早期的性巫術(shù)儀式往往表現(xiàn)為男女之間的野合,特別是春天急需降雨季節(jié)的野合,后來則表現(xiàn)為夫婦之間的交合。如《路史·余論》引董仲舒《祈雨法》:“令吏妻各往視其夫,到起雨而止。”這就是以生殖力祈雨的巫術(shù)行為。以生殖力請雨止雨的巫術(shù)行為逐漸在人們的頭腦中形成了男女生殖器官與晴雨有著對應關系的觀念。陰主雨,女性生殖器就和雨水相聯(lián)系;陽主晴,男性生殖器官就與天晴硬扯在一起。這就是鞭陰石止雨,鞭陽石降雨的奧秘之所在。鞭打陰石,陰石則不敢再降雨,不雨則晴;鞭打陽石,陽石則不敢再放晴,不晴則雨。據(jù)此推斷,廩君穴中的陰石應為女陰的象征,陽石應為男根的象征,當確鑿無疑了。
從陰石、陽石的生殖崇拜性質(zhì)來看赤、黑二穴,答案就更明確了。據(jù)載,二石同處于廩君穴中,其連帶的關系是不言自明的,二石與廩君穴都是生殖崇拜的象征物。只不過它們分屬于不同的時期,代表著不同的對象而已。廩君穴代表的是母腹,二石則分別代表女陰與男根。事實上,二者是有著內(nèi)在的演變聯(lián)系的。最早記載赤穴、黑穴的《世本》中并無陰陽石之說,說明巴人早先的生殖崇拜為洞穴母腹生殖崇拜。六朝時的記載中出現(xiàn)了陰石、陽石,說明此時巴人的生殖崇拜已由母腹轉(zhuǎn)向女陰與男根,這是伴隨著巴人對男女結(jié)合而生兒育女的認識逐漸明晰而發(fā)生的演變。但,盡管有了這樣的演變,記載中的二石仍處廩君穴中,說明新的生殖崇拜意識產(chǎn)生后,洞穴母腹崇拜的意識并未完全消失,而是與新的生殖崇拜糾纏在一起,構(gòu)成一種復合的生殖崇拜形態(tài)。
綜上所述,赤穴、黑穴之說是滲透著巴人母腹生殖崇拜觀念的氏族起源神話,赤、黑二穴是巴人視為民族發(fā)端之源的崇拜對象,是母腹的象征。需要進一步指出的是,濫觴于赤穴、黑穴之說的洞穴生殖崇拜一直延綿后世,成為巴文化乃至后來的土家族文化的
顯著特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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